用身體記住你們

　　記住老師上課的重點、重要的日程、好友的生日、冷僻的英文單字、甚至
是芝麻綠豆的蒜皮小事，對我來說似乎不是什麼難事，但對於記住每個人臉上
的特徵，卻是我嚴重的罩門，我有記住人長相的障礙。

　　打個比方吧！如果在夜店裡認識了新朋友，做過了基本自我介紹、聊了兩
三句後，一旦我轉身，那個人從我視線移開的那刻算起，五分鐘後那個人的五
官便會開始模糊，十七分鐘後他大概只會剩下五官大概在臉上的位置分佈，半
小時候他在我腦海中，就會變成平面臉孔、只有髮型和服裝、彷彿服是店櫥窗
裡的人體模型了。

　　雖然我常給我自己藉口說，對於我人生沒有什麼特別影響的人，我又為什
麼要消耗記憶體記住他們的臉孔呢？但事實上，這樣的障礙不僅僅讓我在社交
場合容易碰壁，多年沒有見過面的同學或是網友在路上跟我巧遇對我打招呼示
好時，我沒有辦法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這個人是誰，甚至在關鍵的時候，這個
障害卻成為我生活的絆腳石。

　　有一次在健身房與一個竊賊擦肩而過，僅僅兩分鐘，我卻只記得那個人服
裝顏色、款式、髮型，五官特徵我完全無法描述，甚至是他的身型，因為我的
身高本來就高於一般人很多，也造成了我長年下來，早已失去了臆測別人身高
的能力。以至於我的說詞根本無法幫助健身房工作人員找到竊賊。

　　暑假剛開始，藉著回到學生生活有機會參與學生社團的活動，我便決定和
清交兩校的ＢＬＧ社團的成員一起前去參加四校同志社團的出遊聯誼活動。其
實對我而言，認識其他學校的男同志是次要的，重點是要把已經認識一年，名
字和人臉仍然對不起來的ＢＬＧ成員們記住，也順便更去了解已經認識但互動
機會不多的朋友。

　　這種聯誼性的出遊活動免不了會用一些俗套性的「強迫記憶團員」遊戲，
然而這麼多間學校參與活動的人少說也五十多位，別說是今天第一次見到面的
他校成員了，我連ＢＬＧ裡的成員可能都不見得每個都知道。就這樣子，這場
兩天一夜的聯誼惡夢，就在每一次，同團的任何一個人從我視線中消失的那一
刻開始，我便會開始焦慮他們的臉孔在我腦海中淡出，然後擔心好不容易把模
糊的面孔留在腦海的人，卻沒辦法和他的名字配上。

　　雖然說活動結束後，我當然是沒有把參與的人全部記住，就連ＢＬＧ的團
員，大家的臉孔逐漸在我腦海中清晰，不過我仍沒有把握能把大家的臉和名字
對在一起，但我卻在這次活動中意外的得知我如何記住一個人的方法。

　　我發現，一個人的五官無論再怎麼有特色，在我腦海中仍然會逐漸模糊，
只是停留的時間比一般人稍長，但一個人對我身體其他感官所留下的記憶，我
似乎就比較能深刻記得。例如一位和我參與ＧＬＡＤ情慾公園的朋友，阿空，
讓我記住他的不是靠他精壯的身材、或是他帥氣的面容，而是他在我和他合作
時擺出困難的姿勢時會在耳邊低聲問我「會不會不舒服」；在我用餐時，裝冷
飲的水杯外凝結的水珠要滴入餐盤前，他會用手護著我的杯底等等。諸如此類
的小地方，都是幫助我將他留在我的記憶中。

　　而這次出遊，我對很多ＢＬＧ的社員有了新的認識，也終於慢慢將他們的
長相、笑容、聲音、肢體語言鎖在腦海裡。像是社長小胖，原本對他的印象只
是個常在重訓室和阿姨果汁攤出現，笑容滿面的運動大男孩，這次相處才體認
到他是個大方、負責任、幽默風趣、敢做敢當、有領導能力的同時卻又不失親
和力的男人，就是在互動中第一次認真看著他的笑容，也注意到他細小的眼睛
和眼垂下的細紋，讓他的臉看起來總是像在微笑那樣平易近人，同時注意到他
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是在羽球場上所留下的證明。

　　再來還有高中的同班同學綠豆，原本在我印象中，明明沒有鬢角卻硬是要
抓著他的隱型鬢角的他，現在雖然沒有了這個小動作，但藏在他從健身房練出
來宛若鎧甲的肌肉之下，仍保有容易猶豫、害羞靦腆、忠厚老實卻有點悶騷、
隨時都為別人想很多的個性，這幾年一路走來始終如一，這次出遊讓我想到了
上一次跟他出遊是八年前的高中畢業旅行，看到許多和八年前類似的場景，而
他的反應和神情，彷彿像是回到八年前一樣歷歷在目，他沒有因為受歡迎、人
氣高漲而變了一個人。

　　其他，讓我有印象的社員還有表達內心感受直率的阿搖、想法有點浪漫可
愛又真心的焦糖、寧可傷到自己也不要害別人受傷的垮垮、做事豪邁又很果斷
的阿諾、願意陪著朋友走到最後的阿石、還有總是輕聲細語並帶著溫柔笑容的
阿軒。或許這才是我的身體對大家的「第一印象」，我也終於慢慢的像拼拼圖
一樣，把大家的容貌和名字給記住並成功的湊在一起了。

　　這次活動結束後，我忽然很慶幸自己沒辦法迅速記住人的臉孔上五官的特
徵，因為如果我要記住一個人，就勢必得跟那個人相處，才能靠著我身體的感
覺，讓他在我心中的容貌逐漸清晰，也因此降低了我單靠對方外貌就對一個人
做出評價的機會，或是藉著一個人的長相瞎猜他有什麼人格特質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