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7月19日 星期六

金魚輓歌猶在耳

  方才補習完回到家,步向住家大樓的電梯迴廊,洽有年約三十的一男一女
站在電梯門口前等電梯,兩張我一點印象都沒有的臉孔,開口閉口都是在抱怨
住家旁的夜市有多無聊,我猜他們大概不是原本住這裡的人吧?

  男的手裡拿了四包七星菸,女人的手提了一個白色的袋子,袋裡又裝了一
個內含液體、並且鼓成一大包的透明塑膠袋,起先以為是這兩人買回來當宵夜
的滷味,沒仔細看還沒發現,隔著那層白色塑膠袋看,裡面的「滷味」似乎有
什麼東西在蠕動,我稍稍向前,才驚覺原來那並非宵夜而是裝了大約廿條金魚
的水袋。

  烏黑的、銀白的、橘紅的、帶斑點的,他們在那一公升不到的塑膠袋裡,
瞪大著永遠不會閉闔的雙瞳,是否在質問我為何只是乾站在塑膠袋外將一切置
身事外?一開一闔那渴望得到氧氣的大嘴,莫非是對我喊出最後的求救信號?
奮力扭動腰尾、魚鰭,好像以為他們軟趴趴的身體,能將那薄薄的塑膠袋衝破
似的?

  魚兒啊!你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今天黑暗的命運。

  看到這樣的情景,內心重重的向下沉去,想起幼稚園時的一場「悲劇」。
至今過了二十年,我仍然無能為力...。

  當時好像是幼稚園的中班吧?一次學校的園遊會,看見一個巨大的保麗龍
箱子,裝了六七分滿的水和成千上百、各色各樣的小金魚,喜歡看金魚游泳、
年少無知的我,吵著跟媽媽說要撈金魚,媽媽為了逗我開心,於是掏了銅板,
拿了杓子象徵性的撈了一條朱紅色、拇指大小的金魚。回到家,他就被養在一
個原本裝豆瓣醬的玻璃罐裡,並且放在電話旁邊。

  當時我太小,根本不知道魚兒也需要氧氣,而將他放在這個沒有水草的小
小罐子,等於是替他找了最後「安息」的「骨灰罈」。這條可憐的金魚到死之
前,都要受到電話鈴聲的騷擾,不能安靜走完這短暫的一生,他就這樣子,在
沒有氧氣、只有麵包和噪音的小水罐裡,忍受了整整一星期我天真的折磨。

  一星期後,看到那金魚魚肚朝天,即便電話響徹屋內,他仍然動也不動,
我當下難過的找媽媽,希望萬能的媽媽能夠「醫活」這條金魚,沒想到媽媽最
後只是把水倒掉,並把玻璃罐和金魚一同丟進了...垃圾桶。

  垃圾桶?垃圾桶?垃圾桶!

  「妳怎麼把他丟掉?」我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著。
  「啊不然是要把牠拿去埋了喔?」媽媽似乎無法理解我在難過什麼。
  「對啊!」我理直氣壯的回了她。
  「拜託!」

  從那天起我知道了,金魚和人是不一樣的生命體,他們是「不用被埋葬」
的生物。我也不知道何時我有這樣的想法,總惟恐那條魚有天會來找我報復,
可能也是因為這樣吧?我不敢吃「保有完整形體」的肉類,整條魚、整隻蝦、
整隻鴨我都不大敢吃,現在才比較能克服這種心裡障礙。

  也許小時候,我就隱約意識到,金魚也是生命,也應該要被尊重吧?

  電梯門打開,那一男一女走進電梯,女人看了我一眼,眼神似乎透露不耐
煩的問我到底要不要進電梯,發楞的我這時才回過神來,一個箭步進了電梯。
電梯裡我始終低著頭,不敢再窺看那一袋幾秒前苦苦哀求我的金魚們。這幾秒
在電梯裡的時間,好像比平時來得格外要長。

  電梯門打開,他們的樓層到了,兩人互相摟著出了電梯。

  『永別了!魚兒!』

   我背向電梯並且讓門自行關上,獨自站在死寂的電梯內,下一秒打破我耳
邊沉默的,是傳說歌聲能讓船隻觸礁的賽倫女妖們,合唱的一首金魚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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